伯爾厄隆的主教和他的親眷

　　我們現(xiàn)在在日德蘭北部，在荒野沼地的另一邊。我們可以聽到“西海岸的嗚嗚聲”，聽到浪花翻滾的聲音，離我們很近。不過在我們眼前是一個很大的沙岡，我們早就看見這東西了，我們的車子朝著它奔去。在深厚的沙地上，車子走得很慢。沙岡上有一座很大的舊庭院，那是伯爾厄隆修道院，它最大的一翼現(xiàn)在仍是教堂。這天晚上我們到了那里，天雖然很晚，但天色明朗，光明夜晚的季節(jié)。你可以看到四周很遠(yuǎn)的地方，可以穿過田野和沼澤望到奧爾堡海灣，望過矮樹叢生的地帶和草原，一直望到那深藍(lán)色的大海。

　　我們已經(jīng)到了那邊，現(xiàn)在我們正從倉舍房屋之間慢慢穿過，拐來拐去，從大門走進(jìn)那座古堡。這里椴樹沿著墻成行地排著，墻為樹擋了風(fēng)雨，所以它們長成了大樹，枝子幾乎蓋住了窗子。

　　我們順著石頭鋪的螺旋臺階走了上去，穿過木梁屋頂下的長廊。這里風(fēng)的呼嘯聲很奇怪，無論外面還是里面，你真搞不清它到底在哪里。于是人們便說了起來——是啊，當(dāng)一個人心中很害怕，或者想搞得別人害怕的時候，他講出很多理由或看出很多理由。人們說，那些古老的滅亡了的教規(guī)便悄悄地從我們身邊溜進(jìn)了教堂，到唱圣詩的地方，你可以從風(fēng)的呼呼聲中聽到它。這樣一來，你的心情便被它搞得很奇怪，你便想著古代——想著想著，你便回到了古代。

　　——海岸上有船遇難，主教的下屬都跑到那兒去了，對在海難中幸存下來的人，他們毫不留情；海水沖洗掉了從被擊碎的頭骨里流出的鮮血。遇難船上的貨物成了主教的。東西真不少，海水沖來了一只只酒桶，滿裝著價值昂貴的酒，這些都到了修道院的地下酒窖里，而里面原來已經(jīng)裝滿了啤酒和蜜水；廚房里堆滿了宰好的牲畜、香腸和火腿；外邊的水潭里，肥胖的鯽魚和鮮美的鯉魚游來游去。伯爾厄隆的主教是一個很有勢力的人，他有土地，而且還想霸占更多；人人都得對這位奧魯夫·格洛勃低頭。在曲鎮(zhèn)那個地方，他的一位富有的親屬死了。“親人對親人最糟糕”①，這話對那邊的那位遺孀可成了真理。她的丈夫擁有除去教會的地產(chǎn)以外的全部土地。她的兒子在異國他鄉(xiāng)。在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，他便被送去學(xué)習(xí)異國風(fēng)俗習(xí)慣，那是他的志向。好多年沒有他的消息了，說不定他已經(jīng)躺進(jìn)了墳?zāi)�，永遠(yuǎn)也不會回家來管理他母親掌管的這些財產(chǎn)了。

　　“什么，讓一個婦人來管理？”主教這么說。他送信要召見她，傳她到議事會。可是這幫得了他多少忙呢？她從不觸犯法律，她正當(dāng)?shù)匦惺怪�自己的合法�?quán)利。

　　伯爾厄隆的主教奧魯夫，你在打什么算盤？你在那張空白的羊皮紙上寫下些什么？你在蓋了火漆印并用帶子扎好的那封信里悄悄地寫了些什么？為什么又讓驛馬差人和仆人帶上它出國，跑到了遠(yuǎn)遠(yuǎn)的教皇城市去？

　　這是落葉的時節(jié)，也是海上多難的時節(jié)。嚴(yán)冬馬上到了。已經(jīng)回來兩撥人了，最后這次驛馬差人和仆人在眾人的歡迎中回來了。他們帶著教皇的信從羅馬回來了，這是一封譴責(zé)膽敢冒犯虔誠的主教的那個寡婦的信。“譴責(zé)她和她所有的一切！把她從教會和教徒中趕出去！誰都不應(yīng)向她伸出援助之手；親屬和朋友應(yīng)該像躲避瘟疫和麻風(fēng)病一樣避開她！”“不屈從的必須摧毀！”伯爾厄隆的主教說道。

　　他們都遠(yuǎn)避她，但是她并不避開自己的上帝，他是她的保護(hù)人，是救助她的人。

　　只有一個老仆人——一位老女仆對她很忠心。她和她一道去耕地。谷粟長起來了，盡管土地是受過教皇和主教的詛咒的。

　　“你這個鬼東西！我一定要實(shí)現(xiàn)我的旨意！”伯爾厄隆的主教說道，“現(xiàn)在我要使用教皇的手壓住你，讓你服從詔令，接受審判！”

　　于是，她把她最后的兩頭公牛套在車上，然后和女仆坐上去，走過荒原，離開了丹麥的國土。她來到講外語，有異國風(fēng)俗的異國人中，成了那里的異國人。她們走得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，到了一片蔥綠山丘堆成的、長著葡萄的大山。四處漂泊的商人來來往往，他們從裝滿貨物的車子上恐懼地四下張望，害怕強(qiáng)盜匪徒來襲擊。這兩位婦人乘著由兩頭黑公牛拉著的破車，放心地行駛在那不安全的崎嶇道路和密林中，來到了萊茵河中部國家。她在這里遇到了一位儀表不凡的騎士，后面跟著十二個全副武裝的隨從。他停住，望著這輛奇怪的車子，問這兩位婦人旅行的目的，是從哪個國家來的。于是年紀(jì)輕一點(diǎn)的那個婦人提到了丹麥的曲鎮(zhèn)，講述了自己悲傷而苦難的遭遇。不過這一切很快便成了過去，上帝作了這樣的安排。那位騎士正是她的兒子。他把手伸給她，擁抱她。母親哭了。她多年來沒有哭過了，而只是緊緊地咬著嘴唇，直到鮮血流了出來。

　　那是葉落的季節(jié)，海上多難的季節(jié)。

　　海水把酒桶卷到陸地上，卷到主教的地下酒窖里和廚房中；熊熊的火上烤著鐵叉上的野味。在這冷得刺骨的冬天，屋子里面十分溫暖。這時傳來了消息：曲鎮(zhèn)的延斯·格羅勃和他的母親回來了；延斯·格羅勃要召集議事會，要按宗教的教規(guī)和國家的法律來指控主教。

　　“那對他沒有用處！”主教說道。“放棄這場爭議吧，騎士延斯！”

　　第二年，又到了葉落和海上多難的季節(jié)，嚴(yán)寒的冬天來了。白色的蜜蜂②漫天飛舞，它叮在行人的臉上，一直到自己融化掉。

　　今天空氣很清新，出過門的人都這么說。延斯·格羅勃在沉思，火焰飛到了他的長袍上，是啊，燒出一個小洞。“你這個伯爾厄隆的主教！我能制服你！在教皇的庇護(hù)下，法律對你無可奈何。不過，延斯·格羅勃會收拾你的！”于是他給他在薩林的姐夫奧魯夫·哈斯先生寫信，請他在圣誕節(jié)前夕做晨禱的時候到維茲貝教堂，主教要在那里主持彌撒，所以他得從伯爾厄隆來到曲鎮(zhèn)，延斯得知了這事。草原和沼澤都被冰雪覆蓋著，馬和騎士、整隊人、主教和教堂的神職人員以及仆人，都要從上面走過。他們騎馬抄近路穿過脆干的蘆葦叢，在凄凄風(fēng)聲中向前走去。

　　穿狐皮大衣的號手，吹起你那銅號吧！在清新的空氣中，它的聲音格外響亮。他們騎馬走過了草原和沼澤地，炎熱的夏日里莫甘娜仙女的草原幻影出現(xiàn)了，他們要往南去，直到維茲貝教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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